Sunday, July 25, 2010

《故乡》

故乡,普遍有两种含义:一是指出生地;二指长期生活的地方。

倘若如此为“故乡”定义,我便是拥有了两个故乡。沙巴(Sabah)是见证我诞生的乡邦, 柔佛沙令(Saleng)则是我七岁到十五岁长期生活、成长的梓里。不管是哪一块土地,它们都提供了相同面积的舞台让我在上面演绎我的人生、填写我生命的剧本。它们又像大铁锅,允许我把材料往里头丢、调味料往里头撒,不管红橙黄绿蓝靛紫,不理甜酸苦辣咸,它都照单全收,甚至容忍烧焦、错误配搭的失败,细心等待我烧出好菜的一天。

有人的故乡是一川草色青袅袅,一碧千里野茫茫;有的故乡是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还有白细嫩幼的沙砾;有的如江南杏花春雨、东风送暖; 有的是峰峦雄伟、 山峦叠嶂的高山;有的是羊肠小径、迤逦田野的小桥流水人家;也有人的故乡是巷尾惯吃的一碗豆腐花,掺拌着道地的乡味儿…… 不管是青草、碧海、细沙、春色、峻峦、乡野还是家乡小食都为思乡的人勾勒出故乡的油彩画。故乡,往往成了他们永生难忘的地里标志,是一方水土一方人群一方习俗一方错综复杂、剪不断理还乱的人脉感情线。谈到故乡,人们先想到的常常便是景和物。

活了二十载,觉得自己和家人似浮萍不定的飘浮般时常过着搬迁的生活。住在柔佛沙令时就搬过好几次家。我生活周围的画面和景物也跟着换了一幕又一幕。总是来不及好好地把那些画面描绘进记忆库里就必须接受另一个环境的洗礼了。一直都以为因为记忆功能不很好的关系,我甚少为我的生活画面做些记忆储存的工作。殊不知,这种记忆的功能根本不需要怎样刻意的操作。它总是因为心的感受、情感的经历而自动烙印在内心深处,再偷偷潜藏进脑海的某个角落、某个皱褶、甚至某个缝隙,堂而皇之的住了下来。

直至我从沙令迁往沙巴,这些记忆才零零碎碎地还原了大部分的生活片断,喜欢毫无预警地窜出来,让你重新经历它的存在。犹记得搬到沙巴后的前几个星期,我每晚都提醒自己要回想沙令从新村路口到故址的路线,以免日后要回去却忘了怎么回;周末写信时总是任由装载思念的泪珠在薄如蝉翼的信纸上晕开。那时候,沙令的旧店屋、店物对面摆卖椰浆饭的摊位、邻居屋外那棵水翁树(没结果子时我就爬上树去玩乐,结果子后就採摘果实来解馋)、古莱(Kulai)十九厘的咸茶饭及肉骨茶、古莱二十一厘一间常常成为我放学后溜达的精品店,还有很多很多……都成了我魂牵梦系的事物。

沙令的一景一物固然容易触动我牵肠挂肚的怀乡之情,然而真正让我难以随便割舍的却是人与人之间那份深厚的情谊以及一篓篓共同累积的回忆或经历。其中有同窗八年的小学与中学同学、认识不及三年却深知我心的知己、悉心教导我六年,在母亲病重雪中送炭、处处关心我们一家的小学启蒙老师 –罗秀兰老师、辩论队认识的战友以及其他牵涉在我过往生活的人,不管是熟人还是只有几面之缘的人。我跟这堆人有过的经历才是我勾勒故乡画面的主轴。在我而言,故乡之所以让人刻骨铭心、难以忘怀正是因为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这些人在你生命里留下的故事。

后来,我背着自己和家里人的期望来到吉隆坡马大念中文系就更能体会何谓乡愁了,尤其自己近一年没回过家了。我并不非常想念沙巴的食物(除了海鲜)也不很想念那里的生活环境。毕竟,我已学会如何用最短的时间去适应一个新环境。而且,来西马念书是我的愿望,我早已为我的这个决定作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离乡背井的决定是自己做的,我很清楚自己必须为自己的决定负责,不应有哭闹、成天想回家依赖家的念头。自立、自力和自律是我一向颇自豪的能力。

只是人非草木,即使我对故乡的食物和环境没有什么特别的怀念;即使我有足够的理智和独立的能力我也无法不牵挂我的家人,特别是我那三个弟妹。或许是因为我是一家之“煮”、一向身兼母职的缘故吧。我时常挂念着弟妹们是否饱餐,担心他们在无人管束下会做出什么放肆的事情,也忧心他们睡前没有将门窗锁好,让宵小或歹徒有机可乘。

现在的我,对故乡的定义有了更深一层的体会。

故乡,是兄弟姐妹为鸡皮蒜事争得面红耳赤、喋喋不休的争论,是父亲因为我半夜三更为应付隔天考试而放弃睡眠的碎碎念,是一家人围在长桌上共进的晚餐,是和妹妹同睡的一张床,是每晚睡前偷偷和妹妹交换的一个小秘密,是我发烧时妹妹敷在我头上的湿毛巾还有递来的一杯水,是弟弟打完球后买回来给我吃的点心,是我和妹妹们共同拥有的洋装,是我放在书桌上未看完的小说,是收藏我无数个梦土及梦呓的睡枕,是家人为我送行时不舍的目光和藏在眼角即将崩堤的泪珠,是家里人为数算我归期而撕下的日历以及掐指等待。

经过岁月的洗礼以及不少磨难后,我逐渐明白到故乡不是一个被限制式的地理位置。家和家人的存在抑或人类活动的地方都可以是我的故乡。 我的家在哪里,故乡就在哪里。

故乡,是我浪迹天涯、饱尝漂泊的风霜后可以落叶归根的一处避风港。

(P/s: 老师要我们交的一篇散文功课^^)